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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知道你对这人一直负疚,”他抬手指向君亦清,语气平缓,“只是你信不信,当年在含章宫里,本世子并没有让人对他做出任何苟且之事。”
我点点头:“今日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,我信你的话,也信他未曾被侮辱。只是我的话也还是不变,求世子成全。”
“你定要替他强出头,无非是不想看我杀了他!”他的眉狞立起来,眼中闪过点点寒光,“你就继续做你的世子妃,我依旧捧你在手心里,别管这些闲事,好不好?”话说到最后,他的语气柔了下来,仿佛是妥协,又像是求恳。
我将冷艳递到他的面前,剑尖横在他的靥畔:“闲事?如果真如殿下所说这一切都是不与我相关的闲事,殿下何必今夜一定要我留宿紫芜轩?又为何选在访月诏书颁布的前一夜找人假扮刺客?”
“殿下当年在含章宫里布下好毒的计策,让人人都知君亦清恨我入骨,今夜他持剑而来,无论这紫芜轩里发生什么变故,他都是难逃死路。”
“殿下当年带他回东皋,恐怕也是没安着什么好心,过了今夜他已成废子,于殿下来说毫无用处,你可还会留着他的性命?莫说当日公子兰将他送于殿下,他的生杀予夺自然听凭殿下的一句话,但我也是老话一句,今日求殿下的恩典赏他一条生路,放他回醒月去。”
简荻待我说完,唇边突然挽起一丝冷笑:“你可知这个人确实恨你入骨?虽然当年我并未对他做些什么,但他依旧恨着你呢。”
我将剑尖挪开数分,转头看向君亦清,他僵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,冷冷开口:“他说得对,你可知这些年我一直恨你?”
我默然颔首,沉声说道:“我明白,当年我既兴起过要害你的念头,其心可诛,我无话可说。”
与他目光一触即过,我回看简荻:“殿下说最恨被人要挟,而我平生最恨被人利用。若殿下今日成全我的心意,我定助殿下达成夙愿,从此甘心为殿下所用!”
他无声地凝视我片刻,心中的弦随他的目光时紧时缓,张力拉到极限,他终于说道:“既然你心意已决,从今后你只是东皋皇世子的王妃,却不再是我简荻的妻子。”
我扬起手中的冷艳,曲膝谢恩:“多谢皇世子恩典,不语永生铭记。”
剑落的瞬间,砍在他的手臂上,划断了织锦的衣袖,割开他的血肉。
剑刃‘嗤’地一声轻响,云锦落地,血几乎是喷涌而出,他痛得咬紧牙,闷哼了一声,我将冷艳狠狠掼到地上,剑身摧折,竟断成两段。
拉起裙裾用力一扯,我扑过去将他的伤口紧紧裹住,血飞快地渗透了重缎,沿着他的手臂流满我的双手。
慌乱间抬眼和他的视线对上,他的眼中有抹激痛,却有更多的迷惑不解。
我转头大声喝道:“还站着干吗!?去叫人来!”
君亦清看了眼地上的断剑,跑出紫芜轩去。
那一夜,紫宸府上下灯火通明,直闹了个通宵,御医流水一般地出入府门,赶着来往宫中报信的执事乱花了人眼。
看了简荻的伤,几个御医都是惶恐中透着惊簌,排成一遛儿抖擞着声音禀告虽然伤未及筋骨,却也需静养多日,还望世子保重贵体云云。
简荻倚在榻上,浓丽的容颜如今惨白一片,带出我见尤怜的韵味,嘴里几乎是快断了气地口吻振振有辞说什么只要世子妃未伤分毫,他一切都好。
紫芜轩里上演着惊天动地的闹剧,轩外的回廊下众多侍卫手里架着明晃晃的刀,刀下绑着一个白衣的女子,匍匐在地上哭得几近凄绝。
我坐在湘妃椅中,冷眼看着窗外的那个女子,这一刻在心中告诫自己,她就是我的前车之鉴,今生若倚靠男人的宠爱过活,只怕将来连如何死法都不由自己!
隔日,东皋帝王的诏书依旧如常颁布,只是主角换了人,改换成太子访月,顺带着将皇世子的婚期挪后,待伤愈后再行择日。
朝堂上的冠冕堂皇完了事,民间沸沸扬扬地传出了新的话题,当今皇世子对王妃爱如珍宝,引得府里的姬妾嫉妒异常,终于在月黑风高的日子持刀刺杀,皇世子为救红颜誓死挡刀,身受重伤,紫宸府中处死了一位名叫白舞雪的舞姬。
流言越传越邪,到最后演变成王妃与舞姬为夺皇世子大战三百回合,终于耗到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眼看要遭毒手,皇世子在关键时刻英雄救美,为王妃挡下致命一击。白舞雪伏法认诛,有情人终成眷属,东皋一则传世爱情神话就此诞生。
待一声惊堂木落下,我笑了笑,抛下几枚铜板走出茶社。
传说之所以叫做传说,是因为没有人看到了传说背后的真实,究竟真相如何,恐怕最后也只会湮没在历史的翻页中吧。
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,君亦清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回到醒月了呢?
我仰起头,湛蓝的天空如倒坠水晶,我看到了头顶上飘过的朵朵浮云,日华灼烈,这样的好日子,算得上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一天了。
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,我是否可以活得更加精彩?
一片浮云遮日,在我的脸上投下剪影。
或许,我的心中并没有答案……
第四十八章 素雪落尘霭
雪落无声素无色,
花开无艳人无心。
素雪落馆阁,红梅映瑞,梅间有佳人回眸顾盼。
我放下手中的翠玉杯,杯中美酒暖烫,碧华走到桌前,拿起冰晶玉壶,再为我斟满醉仙。
“碧华大美人这是要醉死我吗?”我将酒杯端到唇边,笑眼看着他。
碧华绿眸微闪,抬手拂了下鬓边的碎发,一个轻婉的动作,叫人瞧得痴了。
“姑娘专挑这个时候来水月阁,想必要见的人不是伶人呢。”
他的嗓音柔得像水,让我未饮先醉。我摸了下他的眼角,他的眼睫浓密,遮去了清碧如洗的眼瞳。
这双眼里,看的又是谁呢?
是简荻?还是玉笙公子?亦或是我呢?
碧华,你有你的路要走,只是会不会成为防碍我的绊脚石,还要看你的抉择了。
“碧华大美人千金难求一见,比起我要等的人,可金贵得多了。”不置可否地说完,我满饮杯中酒,“你这么乖觉的人,还不快替我通报一声呢!”
碧华将玉壶放回桌上,走到帘幕前轻轻掀开一角,却没有立刻走进去。他回头与我相视片刻,突然会心一笑,帘影翩扬间他的身影隐于幕后。
一阵靴响,金丝锦缎的云底靴出现在视线中,我转了转手中的翠玉杯,倚向身后的雕花凭栏。
“太子殿下好闲在啊,这个时候还跑来水月阁和美人相伴,难道不知访月的先锋军都已经到了醒月国的王都了?”
我抬起头,恰好与太子笙的目光相遇,他微微一笑,安然坐到我的身边。好个简笙,倒是丝毫没有太子的架子。
我细眼看去,他一身天青如洗的长袍,头不冠带,腰无束玉,褪尽金华端显清雅,淡泊一如天际的流云。
这个人雅得实在不适合做东皋太子,若他身在山野乡林,必是个世外高人一样的隐士。可惜身在帝王家,糟蹋了他这通身的卓然仙骨。
“世子妃玩笑了,水月阁里并无太子,有的只是迷恋流伶的玉笙公子。”
“玉笙公子也当晓得,碧华的入幕之宾只有紫宸府花不语,却从来没有过世子妃这号人物。”我与他相视一笑,彼此明了于心。
“既然是在这风雅的水月阁里,今儿个咱们且谈些风雅之事,朝堂上的那些杂七杂八,丢开手吧?”
简笙的提议正合我意,我颔首笑道:“玉笙公子以为我是谁?那些冠冕堂皇的国家大事岂是我能妄论的?我眼中从来只看风花雪月,倒也刚好合了公子的心意。”
“第一次见你,就知道阿荻没有挑错人,你这丫头精乖透在脸上,是个藏不住拙的。他身边有你,我和当今……我和父亲总可放心了,自你进府以后,阿荻像变了个人似的,整日忙于朝政功课,不再招些流伶艳姬养在府里让人看着不成体统。”他顿了下,眼角的余光扫过我,抬肘支到颌下,一缕发丝垂过眼眉。
简笙虽说不谈国事,但话里话外还是离不开宫闱之间,长篇大论下来,也不知他渴不渴,恐怕这接下来的才是正题。
“不过,紫宸府好歹也算咱们东皋的皇世子府,前几日竟闹出了刺客,还是个女刺客。折腾了一晚上,整个太医院里的御医全给挖了出来,来往传报的宫侍足足调动了几十人。父皇的荷宣阁一夜灯火通明,谁要是敢说出关系着世子安危的半个‘不’字,立时就让拖出去剁了。”
我听他说完,接口道:“玉笙公子,酒冷了,这玉壶就是挨不住风吹。”
暖阁的地上支了炭盆,里面浓炽着香炭,燎起阵阵混了香料的烟气,呛得人有些头疼。香熏银绣球挂在悬梁上,被热气吹得左右乱晃,满屋子飘着丝绦流苏穗子,看得人头更晕了。
简笙不动声色地看我半晌,说道:“酒倒也不忙喝,只是我有一事不明,还望不语赐教。”
我睇他一眼,这位东皋太子外相看来平和,内里与简荻只怕也相去不远。淡泊高远的性子,伶俐透顶的心思。
“公子尽管问便是,哪里谈得上赐教。”
“既然不语是直爽人,我就不拐弯抹角,直说了吧。我想问姑娘,为何在我太子府访月的先锋军里,会混入了紫宸府一个君姓的男子?他是什么来历?又为何值得姑娘如此费心安排?阿荻是否知晓此事?或者,一切只是姑娘的主意?”
我浅笑数声,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杯:“太子殿下的问题可真多,叫人不知该先答哪句好呢。”
“你挑要紧的答便好。”他口气平淡地回了句。
“既然殿下今儿个问了,我就和殿下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