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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宴安排在了洗莲池边的碧晴阁,望着三层八角玲珑楼上悬挂的匾额,我浮出个会意的笑容。
这名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,难怪太子妃提起太子恨得切齿,但凡哪个女人明知道丈夫心里装的不是自己,也都够糟心的,何况对方还是个男人呢。
忍不住呵呵笑出声,简荻不解地看看我,我说了句没事,推着他走进碧晴阁。
这一次倒真是场家宴,规模不大,太子正中主位高座,旁边陪坐着太子妃,我细打量了她几眼,今儿个她穿了件家常的鹅黄裙子,头上松松挽个髻,斜插了支玳瑁钗子,洗尽铅华,惟见淡雅。
行礼毕,各自归座后,才注意席面上还陪座着几张陌生面孔。左首边坐着几个华冠公子,右首数位美人,一一地站起身向皇世子问候,目光捎带到我身上时都是存了些兴趣盎然地刺探,仿佛在看一场宫廷剧中惯见的风月无痕。
嘴角勉强扯了扯,回敬个皮笑肉不笑的标准表情。身后的执事递过来滚金字鉴的名帖,翻开黄缎帖子,里面写着席面上的众人名号身份。
这太子殿下想得周到,恐怕旁人不认得我,或是我不认得那些个旁人,巴巴地把名单子都备好了,专等我过目。
目光大概一扫,无非是些高官皇亲的人物。浏览到后面几行时,被江偃两个字顿在那里。
江偃太守,子展存望,女展存莘,依着座次看过去,那对兄妹正不知谈着什么,笑得畅怀。
记得当年江偃城赛花船时节曾听人说起过,展家大小姐是个绝色的美人。我不露声色地端详她,这美人长得确实出采,粉嫩的小脸上一双翦水眼眸顾盼流光,笑起来,靥畔还有甜甜的笑涡,甚是惹人怜爱。
她身边的那个公子偶尔一抬头,正对上我打量的目光,他顿时收敛了笑容,恭谨地冲我点了下头,说道:“子周在江偃时就听闻过世子妃丰姿卓绝,今日得见芳尊……”
“展公子客气了。”
我打断他下面的话,不用听也知道无非是三生有幸之类的敷衍场面,不过他夸我丰姿卓绝,听起来倒挺新鲜,恐怕是此‘疯子’非彼‘丰姿’吧……
呵呵呵,真是有趣得很呢。
偏过头去看了眼简荻,他正和太子殿下拉扯家常,完全没心思注意我。于是我慢条斯理地将视线调回去,对展公子露出个意味深远的笑容。
他神色间一凛,似是心有所动。
“展公子今年贵庚?”
我问得突兀,他微怔,随即敛眉答道:“虚岁算来,二十有三。”
“哦,公子平素有什么爱好?”又是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抛过去。
他呆了半晌,缓声说道:“回世子妃的话,子周平素并没什么特别嗜好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身边的展存莘抢道:“哥哥平素最爱养花,总是整天钻进咱们展府的花圃里琢磨那些个花儿啊粉的,世子妃殿下也喜欢养花吗?”
展存莘望着我回话,真个直心肠的姑娘家,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,脸上还带着那么点骄傲自得的神情,估计对她哥哥很是敬重吧。
我抿唇而笑,不知道辣手催花算不算爱好?
“原来展公子是个爱花之人,只是从公子面上看,却不尽然吧?”
他低垂的眉眼蓦地抬起,脸上闪过丝疑虑,像是想起些什么又不确定的样子。
“我看展公子除了爱花,更爱采草呢。正所谓人家采花你采草……”我话没说完,突然一盏茶盅横到面前,遮去了我侃侃而谈的架势。
顺了端着茶杯的手看过去,简荻正一脸隐晦莫测地瞪着我,看我噤了声,冷着嗓子说道:“说了半日,喝点水润润吧,累不累?”
我识趣地接过杯盏,揭开盖子喝口茶,清香盈齿的雨露清芬从喉咙直通到胃里,盖上杯子,我淡淡扫他一眼,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。
太子殿下一声开席让众人暗暗松口气,流水般的菜色端上桌面时,我隔着游走在身边的侍者看去,展存望呆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,再看他满头乌发纶得严整,当年可是被我抓下过一大把呢。
太子殿下的这场家宴,到现在才算是有些意思了。
“阿荻,今日故友重逢,你就没点表示吗?”贴到简荻耳边问了句,他一口酒哽在喉咙里,闷着声咳嗽起来。
太子殿下夹起筷子凤入竹林,放到简荻面前的碟子里。早有候在一旁的执事过来用银针探了下,又退到二层帐外。
“阿荻还是小时候那副脾气,急性子改不了。”他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,转头对芙真说道,“还记得有次他为了御园里的芍药不开花,数九寒冬的竟让宫侍们架了火盆熏那些花,现在想起来还觉可笑。”
“殿下记得偏了,那是臣妾儿时说得一句冬天想看芍药的戏言,没想到皇世子当了真。”太子妃一双眼眉看不出情绪,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了简荻一眼,为太子的碟子里布了个菜,“回想起那时候的事,确实可笑。”
太子笙一双眼转回到简荻脸上,挑下眉,点头说道:“阿荻现如今长大了,还学会了顶撞父皇,小时候你可没……”
“皇兄怎么总提小时候的事,那些,我都忘了。”简荻抢了句,夹起太子布的菜送到嘴里,边嚼边说,“吃菜吧,凉了味道就变了。”
太子浅浅一笑,夹起碟子里的菜跟着吃了起来。
一时间席上再没人说话,只有杯盘碗箸偶尔相碰的声音回荡在碧晴阁里。席面撤下后,匀过手,各人面前一盏盖盅,只是颜色不同。
我端起面前这盏龙泉天青色的茶盅,浅尝了口,上品的贡茶,和那夜喝过的味道一样。
不知是谁起了个话题,谈到一个月后,醒月新皇登基,东皋的王上今日在朝堂上明显透出点意欲派人前去觐贺的意思。这下可好,金銮殿成了菜市场,赞成的不赞成的吵成一锅粥,最后王上一巴掌震起了金案上的玉玺,众人哗哗流着冷汗集体洗了个透心凉。
太子眼角捎带到简荻的脸上,笑道:“今儿个父皇又问了皇弟的意思,咱们这位可倒好,还是那句话,非卿不娶。你可真真是个实心眼的,何必当了这么多文武的面讨这个没趣,驳了父皇的颜面,当心没你好果子吃。”
简荻从我手里拿过那杯茶,凑到嘴边抿了口,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后,俨俨开口:“弱水三千,我不过是选了杯适合自己的茶喝,莫非皇兄也要强人所难不成?”
“阿荻说笑了,父皇的旨意里说得明白,既然咱们东皋的皇世子执意要娶含章宫里的贵人,也好成就醒月和东皋两国缔结万世不弃之盟,可谓一举三得。”太子脸上笑容不变,续道,“今日在禹隹阁父皇已经下了旨,给你和贵人指了婚期,就在下月初二日上,这下可有得你忙了。”
太子的话说完,不仅简荻惊得站了起来,连我和太子妃在内的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,仿佛是刚听了则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。
这……这位东皋国君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,算起日子来离下个月初二还不到一个月时间,怎么旨意下得这么突然,又如此让人措手不及?
之前他老人家还一百个不愿意这门婚事,现在倒当起了月老,难道真应了那句天威难测的老话?
王上将我和简荻的婚期定在醒月国新皇登基的前几天,这里面又包含着什么深意呢?
东皋和醒月,真的会结成同盟?
那么霸踞西北的栎炀呢,又会做何态度?是否眼睁睁地看着当世两大国结盟选择视而不见,或者是,早就另有打算?
记忆中浮现一道临水翦影,记得很久以前,在明溪绿水畔惊鸿初见,那人的黑发散乱随风,唇角的薄笑如云曦流瑞的日华……
一切恍如昨日,十里平湖的那弯素月,也依旧高悬在九天之上洒落银辉。
“皇世子当初为求一纸婚书,彻夜跪在铜雀楼前,此番国君又成就世子与贵人的天作之合,日后定会被传为东皋的一段千古佳话。”在座的王公对简荻谄媚道,艳羡之情溢于言表。
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,我转头看向简荻,意外地看到他竟赭了脸诺诺恩了声,想不到这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也会有脸红的一天。
倒是我这个预备作新嫁娘的人,平静地坐在椅子里,脸上不露分毫情绪,一副老僧入定的淡定模样。
“恭喜皇世子终于得偿所愿,恭贺我东皋与醒月永结万世之好。”又是一个讨巧的人在向简荻邀宠。
我冷眼看着碧晴阁里一张张闪动着激悦之情的面孔晃来晃去,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,多少假?当初简荻将我带来东皋,是否早就瞧准了公子兰他日的飞黄腾达?而他对我的种种情意万般怜惜,又是否也是因为我这含章宫‘贵人’的身份呢?
如果,如果我只是花家寨里的野丫头,如果,我只是花不语。他,可还会再多看我一眼?
他究竟是为着自己,还是为着东皋的万千黎民百代基业,将我卷入这纷乱的尘嚣中?
我望着盛宴的主人,他在满目和煦的笑容中与我对望,视线划过芙真的脸庞,心口骤然一缩,她唇角的笑带着了然的讥讽,高高地端坐在太子妃的华座上看着这场闹剧。
芙真,你是否早就看透了虚虚假假的皇家?这场迷人自乱的情爱?所以才选择了那张冷硬的华座。
情与爱,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,如泡影瞬息湮灭。
阿荻,东皋的皇世子殿下。
我,到今日可能信上几分?
“阿荻,等你完了婚事,还要再去醒月走一趟。”太子端起面前的茶盏,揭开盖子,看着被围在人堆里的简荻说道,“这次,你是奉了父皇的旨意,作为咱们东皋的皇世子去醒月国的新皇登基大典参礼,顺道也带上新王妃回娘家省个亲吧。”
太子一语如珠玉落盘,碧晴阁里瞬间再无声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