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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眉头皱得很紧,脸上的神色透出极度的痛苦,我坐到床沿上,出神地望着他。
记忆中的他从不会露出难过的神情,他喜欢尽性大笑,笑起来眉眼都会弯成新月的模样,将秀气的五官衬托得很柔和,惹得绿川冈地的少女们芳心怦动。
还记得在花家寨里被我气到跳脚大叫,或者沉默不语时,他的表情依旧清朗,只是事后会用更恶劣的手段报复回来。
那时无忧无虑的少年,那段纯真美好的记忆,已全部湮灭在这场梦中。
这是梦吧?
一场无人沉醉的梦,等他睡醒了,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君家少主,而我也只是山野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。
这一场梦,何时才是尽头呢……
风吹得窗上的竹帘乱响,扑棱棱几乎掉下来。
他的手指动了下,随即抓住被褥,关节紧绷泛白。我仰头用力吸口气,将眼中湿润的感觉逼回去。
“君家哥哥……”不知该说什么,我呆怔地看着他,他的眼睫轻颤,慢慢睁开眼。
视线相对的刹那,他冷冷地盯着我,平淡开口:“你滚。”
我没有动,伸手过去想要拉他:“对不起。”
他猛地向一旁挪动身子,挣扎着坐了起来:“叫你滚,听到没?”
“君家哥哥,你恨我吧。”我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动,怕惹得他更生气,“你恨我是应该的。”
“怎么?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?觉得这一切还不够?觉得我受的这一切……还不够吗!?”他冷笑连连,脸上蓦地变了色,挣扎着手脚朝我扑了过来。
我本能想躲开,忘了正坐在床沿上,他双手掐住我的喉咙,拖着我合身滚落到地上。接连翻滚了几下,他的手劲不松,我越发觉得呼吸困难,双脚用力蹬地,两只手狠命朝他脸上抓了下去。
他吃痛,啊一声惨叫,手上的力道顿时松了,我趁机滚了开去,趴在地上干喘起来,君亦清双手撑地,下死命地瞪着我。
我咳得几声,才勉强缓过气,在脸上挤出一丝惨笑,仿佛是说给他听,又像是说给自己,一字一字艰涩开口:“你以为……我的心里好过吗?君亦清,你知不知道,这含章宫……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你当年曾说……此生能身入含章宫,是奢望的幸福……如今,如今你来了,你以为登到天上就这么容易?你当年何等羡慕我,羡慕我从此荣光耀身……哈,哈哈,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你是君家少主,你的高傲呢?你的尊严呢?你错了!这世上的人都错了,错得离谱!!”
“……为什么害我?为什么……”他喃喃念着,脸上败如死灰。
心像是被谁用力扯破了,冷风呼呼往里灌,我抬手擦掉了嘴角的涎水,喉咙里此刻火烧火燎地疼痛,嗓音更是嘶哑得可怕:“因为你天真!你君家寨少主人的身份让你看不清世情!没有付出就想出人头地,含章宫里没这个便宜。还有一点,我告诉你,别相信任何人,更不要相信我。”
眼中有泪滑落下来,一点一滴,落在脸上,滑进领口。眼前分明是他受伤的表情,却又模糊地看不清。
“今日你杀不了我,你就学会恨我,永远别忘了这份恨,把它记在心里。将来有一日……我必将所有欠你的,全部都还给你!君亦清,你看清楚了我这张脸,记得这是你仇人的脸,你将来……要用这双手报了今日所有的仇怨,我等你到那一天!”
眼睛很疼,心更疼,血汩汩地涌了出来,从心中的那道伤口中流遍全身。我捂住心口,这里漏了个洞,风正凛冽地灌进来,将它越扯越大,再无填补上的可能。
“对不起,这三个字我最后一次说,从此以后,我……”再也说不下去,我猛地爬起来,蹒跚走到门口,推门迈了出去。
门外,公子荻笑脸相迎,我走到他的面前,甩手照着他的脸上扇去。啪一声,他脸上的笑容被我一掌打掉。我的手心疼到发麻,揪住他的衣领吼道:“你这混蛋!你到底怎么他了!?”
他撂手将我推了个踉跄,满脸阴戾地喝道:“你作死吗?敢打本公子!?”
我咬牙大叫道:“我恨不得杀了你!!”
他的脸颊渐渐浮肿起来,清晰地显出暗红的掌印。
“为了这个贱奴,你居然敢对我动手?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!本公子还不屑碰他分毫,不过是赏给下面人找些乐子,至于他们做了什么,本公子一概不知。”
“你会不知?你不知道!?”我伸手指着他,手臂剧烈颤抖,“你若再害他,我便杀了你!”
“哦?”他蓦地欺近,双目森冷地盯住我,字字句句凌迟着我的神智,“你做的好事,有什么资格迁怒在本公子身上?本公子就等着看你怎么杀了我!”
他说完放开手,转身消失在暮色中。我站在艳丽的宫灯下,目送他的背影越走越远。
川原花海中的少年,长身玉立在白马旁,兀自笑得烂漫……
第二十五章 孔雀东南飞
故人剪烛西窗话,
恰似湘江逝水流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柔兰阁纱绫幔帐开处,公子兰坐在九曲阑干旁,回头朝我轻浅一笑。我上前几步,驻立在他的面前。
“今儿个别见礼了,陪我看月亮。”
他一手指着天上的弯月,点了下身边的位置。我依言坐下,公子兰执起手中的玉壶,酌了口浓香的酒浆。
“这梨花白埋在树下十几年,味道醇得很。”他赞了句美酒,将杯盏递到我的面前,“要不要尝一口?”
我摇头,望着静夜下孤悬于天的那轮月,公子兰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,清丽容颜上浮起柔和的笑。
“你也喜欢看它?”他将手伸到阑干外,仿佛是要揽住那轮月,放下手臂时,似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眉心的朱砂。
“公子今日兴致倒好。”我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,他的五官被银月照耀,散发着淡淡的光芒,“明日之后,我不能再陪公子了,我走之前,能否问公子几句话?”
面前月色中的他,美好的仿佛流云清淡,俊美无端。我看着他,自然而然地跟着笑了起来。
他又呷口酒,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壶,望着我问道:“丫头,你不喜欢含章宫,对吧?”
他虽是在问我,口气却不含质疑,我老实点头,他看着我愣了片刻,轻轻叹口气:“其实我早就知道,何必多此一问。丫头,天下人都说我聪慧过人,其实,这世间最笨的人恰恰是我啊……”
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,指端摩挲在那点朱砂上,我本能地向后撤身,他的手伸过来拦在我的腰上,将我揽入怀中。
“在你眼中,我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,将旁人的性命当作儿戏。为了达到目的,可以毫不怜惜地将身边人一个个剪除,是不是?所以你怕我,也恨我,恨这座含章宫。”
我不想对他说谎,他的白衣上绣满兰花,一枝一叶缠绵不尽。我靠进他的胸口,耳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,默然点头。
“我不恨公子,只是不喜欢含章宫,宫里的每个人都在整天琢磨着害人,我不害人,人家就会来害我。我没有想过害谢姐姐,连汀主上,她们却都想要杀我,我也没有害过连浣,流觞,她们也不放过我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?我究竟害过谁……”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,再也接不下去。脑海中浮现君亦清仇视的目光,是啊,我害过他,是我欠了他,我要怎么偿还?要怎样才能还得清?
他曾满脸忿忿地将灯笼送到我的手里,嘴里说着本少爷不稀罕这匹呆马,却又满眼惋惜。
他曾被花家寨的无数少女围堵在村口,臂弯里抱着数不尽的香包锦盒糕饼绣品,而我躲在树后偷偷笑到肚子疼。
他曾满脸严肃训诫过我不该欺负铁牛,却在憨小子牵着黄牛离开后,学着我的样子丢颗桃核过去,拉住我跑得老远。
他曾站在川原花海中,无限向往地谈起含章宫,说那是他毕生的幸福所在。那时他满眼异彩,意气风发。
现在的他,却再不复往日风采……
是含章宫的错?还是我的错?究竟是谁错了?
为什么他变了,为什么我也变了?
心头针刺般锐痛,我终究和这宫里人一样,也学会了害人。
“在想什么,这么入神?”公子兰抬起我的脸,我望入他的眼中,他的眉峰微微蹙起,抬手为我抚去颊边的泪水,“怎么哭了?还说不恨我,被我抱一下就吓成这样吗?”
他的神情哀怨,冲我挤了下眼,我忍不住笑出声。想不到清冷如他,也会促狭揶揄人。
他看着我,笑容愈发温和:“丫头,别学会恨人,你的心里一旦有了恨,就会变得不快活。恨一个人,你的心也会跟着痛,被伤害的不止是你恨的那个人,还有你自己。我喜欢看你笑,你哭起来很丑,知道吗?”
他的话像柔和的夜风,拂过我的心扉,将我心中的痛一点一滴带走。只是他的笑传达不到眼底,他的心思,没有人懂。
“那么公子呢?公子为什么总是笑,却又不开心,公子的心里恨着谁?”我轻声问道。
他侧头望向阑外的银月,夜风将他披散的长发吹过眼前乱入风中,他一动不动地痴望,宛若一尊完美的玉雕。
心下有些后悔问他这句话,风动林梢,他静默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,垂下头对我展颜一笑。
他笑得分外凄清,我不忍再看,垂下眼帘,逃开了他那一瞬间的极致潋滟。心口狠狠抽痛,分不清是怜惜,亦或难以抑制地悸动,一时间齐齐地涌上心头。
“丫头,你相信轮回吗?”
轮回?
我迷惑不解地看向他,摇头。
人活一世已属不易,何必受那生生世世的苦恼?
“我也不信,不,以前不信,不过……”他的指尖点在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