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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有轻蔑,有雀跃,也有幸灾乐祸,各怀心思,精彩纷呈。
他们必定当我疯了,为了娴月殿中那座雁翅榻,为了博得公子兰的青睐,站在这九重宫阁之上满口胡言。
我想我确是疯了,从我走进这座宫殿的那天起,我便已经失了心志,泯灭了良心。
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,我所求不过一隅存身之处而已。
这样想,这样做,错了吗……
嗤笑越发冗杂,远天蓦地响起阵阵骚动,将众人的喧嚣声盖了过去。一刹之间,千余只翠羽闻香鸟幕天席地而来。
苍穹如披翠盖,万羽齐飞,绿翎红尾缀满天际。殿外的宫人们齐声惊叫,纷纷指着天上的鸟雀悚然动容。兰花散落,碎了一地花絮,无数飞羽从天空陨落,铺散了殿前众人满头满肩。
我收回凝望天际的目光,瞬间投向公子兰,他怔忪地站在廊下,神色间诡异难明,再不是一如既往的冰封容颜。
视线掠过公子兰,落在一旁的公子荻脸畔,他的唇边透出无比兴奋的笑容,望着我的眸光专注而热切。
“醒月昌盛,神女飞天,百羽朝祥,万民归心!!”
一人话音落,无数人同时高喊此句,刹时间含章宫所有宫人跪伏于地,恭敬朝天叩头。
我也跪下身去,正对公子兰叩拜,口中大声念道:“月朗星稀,百羽朝祥,山不遮日,水不漫疆,醒月昌盛,天下归心!”
万束流光闪烁,照耀在公子兰的身上,他微微扬起头上的金冠,皓玉容颜浮起帝君般威严睥睨的神态。
我缓缓起身,逆风而立,站在斑斓光海中与他遥相对望。朔风将我挽在臂间的飞纱曳入长空,红衣黑绫,眉心的朱砂痣殷红胜血。
公子兰踏出殿廊,走入日华辉光中,层层光晕笼罩在他的身周,他停步在我身前一尺处,双目紧扣在我的脸上。
“天下第一香,好手段,花不语。”
我低头看着脚前陨落一地的散碎花屑,淡淡一笑:“天心兰天下第一香,今日始展风采。公子,多谢你当日馈花制香。”
他看我半晌,目光流转间露出决然:“今日之后,含章宫再容不得你,丫头,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?”
我垂眉敛目,恭敬答道:“不语今日为公子登天再建阶石,过了今日,含章宫里也不会再有公子兰。”
“……那么,且看这戏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吧。”他退后一步,任我裣衽下拜。
再度起身时,我仰头看向苍穹。昨日傍晚紫霞浓炽,此时天上阳光清朗,并没有下雨的迹象。
苍穹如泓,碧蓝如洗,我捏紧了双手望天静待。这一刻,我便赌上性命不要,成败与否,只看天意!
“碧华映日,雨润含章,昌我醒月,神女降世。”
轻声念完十六个字,漫过广场卷来一阵狂风,将众人的衣裙掀动。风势狂烈,顷刻间从天空落下细密的雨丝,雨落无声,淋漓酣畅。
我和公子兰无言地凝立在雨中,他肩头单薄的白衫很快被雨打湿。
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喊了声:“虹雨!”
我转头,望向白石牌坊后的远天,一道彩虹横架在天际之上,这竟是场难得一见的虹雨。
耳畔蓦地响起公子兰轻柔的嗓音,他此刻贴在我的身侧,淡淡说了几个字:“我等了这么多年,就等来了这个结果?”
我不知该回他什么,怔怔看着落雨。
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聚拢在我和公子兰周围,眼前晃过连真姑姑的脸,连慧的脸,还有简荻那张自始至终都在笑的脸。
连慧颤巍巍地跪到地上,对公子兰恭敬说道:“神女降世,昌我醒月!此时天现虹雨,定是寓意神明荫庇我醒月国的福兆!”
“想不到含章宫中竟能迎来神女福泽,真是天大的喜事啊!”连真姑姑欢天喜地说着,看我的目光中隐隐藏着几分忧色。
什么是天意,什么是事在人为?
神话,也不过是有心人捏造的玩笑罢了。
镜月湖畔,夜风清凉,流萤漫溢,一弯新月正映在湖面上。
娴月殿选主,神女奇迹临世,我力荐百草堂连心姑娘,这一下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。公子兰清俊难描的容颜上露出讶色,连慧和连真固然是不敢置信,流矽的脸上更满是怨毒。
当公子兰最终拉着连心的手坐上娴月殿那尊雁翅榻的时刻,她的双眸瞬间绽放出耀眼的神采,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藐视,却没有慈悲心。
我恍悟,娴月殿里又一个连汀诞生了。
简荻带走君亦清的时候,脸上盈着讳莫如深的笑容,让我顿感狼狈。那之后,他又会怎样对待这个清如水的少年呢?
我抬头望着天上一轮弯月,素月无声,将银芒倾泻在湖面上,真是过分清冷的月光呵……
不愿再想,随手撩拨了下湖水,水面上立刻荡起一阵涟漪,一个水晕外荡出另一层更大的,将层层叠叠的波澜套在其中。
流萤舞动,忽地又转过柳堤去了。
望着涟漪,脑海里不断闪现起川原花寨中俊秀的少年骑在白马上,回头冲我爽朗而笑的画面。月影破碎,被回忆撕裂成条条状状。我蓦地站起身,发疯似地朝公子荻的行轩跑去。
外廊下的侍卫挥手欲拦住我的去路,被我用力推得踉跄退后,几盏艳红的宫灯高悬在简荻的厢房门前,纤长的流苏丝摇曳在夜色中。
顾不得轩馆中宫人们诧异的眼光,我径直闯进房去。厢房里寂静无声,红烛影动,公子荻躺在榻上,低头看着手中捏的古卷。灯影晃过他的脸颊,将秀雅的五官笼在隐隐绰绰的光晕中。
我喘着粗气,快步走到他的榻前,他抬起头,脸上全没有一丝诧异的神色。
“过了这些时候才来?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些呢!”他放下古卷,慢慢从榻上坐起身。
顾不上规矩,我急道:“君亦清呢!?”
简荻好整以暇地盯着我,将我的焦虑不安全部纳入眼底,忽地粲然一笑,咂着嘴说道:“好个没良心的小丫头,本公子救你一命,你却不知感激,跑到我这里撒野来啦?”
“他人在哪里,我想见他。”我收敛了口气,强自镇定下来。
简荻沉默了很久,不言不语,一双眼紧紧锁住我。我被他看得心浮气燥,忍不住咳了声。
他将古卷小心收拢起来,又用丝带扎好,才一字一字说道:“你以为,现在他会愿意见到你吗?”
脑中瞬间一阵眩晕,我闭上眼,呆了半晌,轻声说道:“不管怎样,我想见他。”
“何苦呢?自讨没趣!”
简荻薄凉的口吻回响在耳边,我极力控制自己,哪怕是一丝一毫软弱的神色,也不能在他面前流露。
是我!是我亲手将那人推进深渊!
我没有资格辩解,我究竟是该怜悯他,亦或是自己?
不!谁也不需要旁人的怜悯,我更不需要!
只是这一刻的心痛,真实到难以承受。
“求公子让我见他一面,求公子开恩。”砰一声,我双膝跪地,低下头恳求简荻。
轩堂中极静谧,惟有红烛滴蜡的声响,一点又一点坠进我的心里。我看不到公子荻的神情,惟有从这片时的寂静中,察觉到他已动怒。
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,走到我的面前。我盯着他云履上精绣的花饰,他在我的头顶上冷冷开口:“花不语,你莫忘了是本公子找来闻香鸟,你才逃过前日那场劫难。醒月神女?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弥天大谎罢了!公子兰精心妙算,将一切都铺垫利落了,恐怕日后真正要翻天覆地的是醒月皇权吧?”
“他在含章宫里二十余载,韬光养晦,培植势力和人才,更在醒月国内广布人脉。如今万事皆备,人心所向,醒月国眼看着是要乱了。柔兰阁,神仙宫,公子兰,神女降世,好一串惊天动地的戏作,好一串震慑人心的卖力演出!他日这天下也要归了姓章的不成!?”
“你们将旁人都当作明眼的瞎子,本公子刚好有闲兴,也陪着你耍一出好戏。只是你这丫头不识抬举,全没将本公子的心意放在心上。你将君家小子塞给我,难道就安着好心?你家公子如此精细的一个人,怎能轻易被你只言片语打动?君亦清是他放在本公子身边的眼线,我若不善加利用,怎对得起他这份殷殷款待之谊?”
简荻每说一句,我的心便跟着沉一分。他字字入扣,句句警醒,将含章宫和公子兰,甚至是我,都看得万分通透。
少年人俏丽容颜映在眼前,我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起他。明明知道他是东皋的贵人,也明白他的心思计谋全不在公子兰之下,却还时常被他的笑语欢颜蒙蔽。
身在帝王家,他们这些人的深沉内敛本就不是我能揣度。公子兰如此,简荻如此,恐怕就连那个美如韶华的公子容也是如此。
“我只求公子这一回,求公子开恩!”我极力将头压低,刻意不去看他眼中的那抹厉色。
“你执意如此,我就成全了你。”他说着,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拽了起来,“只是你见到他的时候,可休怪本公子无情。”
简荻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出房,一路走向行轩后的僻静房舍。停步在门前,他将我扯得更近了些,咬牙说道:“不管你看到什么,本公子都不在乎!你的一身性命全拜我所赐,今后当唯我命是从,记住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话。”
我点点头,木然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。房里很静,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君亦清在里面,我会以为这是间闲置的空房。掀开帘子走进内室,床上横躺着一道身影,我蹭到床边,君亦清仰面躺在床上,脸色苍白衣裳凌乱,紧闭着双眼。
他的眉头皱得很紧,脸上的神色透出极度的痛苦,我坐到床沿上,出神地望着他。
记忆中的他从不会露出难过的神情,他喜欢尽性大笑,笑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