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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公子若是无事,我先告退了。”
“不行!”他喝道,又接了句,“过来,给我擦背。”
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蓦地睁开眼,搜寻着房间里可以作为凶器的物件。公子荻悠哉泡在水里,身上透水贴着件月白内襦。
满室银盏辉映,将他的脸晃如出水芙蓉。
……臭小子居然敢骗我?有人穿着衣服洗澡的吗!?
我面部扭曲地走到池边,蹲下身,盯住他的脸。他抬头回望着我,唇角檎着得意的笑容。
“你这丫头不会真的以为本公子要脱光了给你看吧?瞧你刚才那副急色样子,对本公子有所期待了?”
我出离愤怒,所以我面带笑容地对他柔声细气说道:“公子不是要擦背吗?奴家这就给您擦!”
挽起袖子,我作势要走下池去,他双臂抱胸退后一步,大声喝道:“你!你这丫头要做什么?不许露出那副表情,我不用你擦背了,快给我滚出去!”
我盯着他足足看了半柱香的工夫,突然冲天打个哈哈:“那就请公子好好沐浴吧,我可不奉陪了。”
说完转身走到门边,挑起帘子款款而出,身后传来公子荻的一声怒吼。我心里一阵舒爽,竟好比枯枝泛青,老树瞬间绽放无数花朵。
第十七章 花开总有时
浮萍无依逐浪行,
隔山又看旧年春。
春寒料峭,这一年的头场雨在夜暮时分降下。
朦胧中我作了个美梦,梦到自己端坐在呈恩殿的黄金雁翅榻上,公子荻跪在锦垫上,正给我恭敬地捶着腿,公子兰端着酒杯站在榻前,平日里冰封三尺的容颜笑若春风,而公子容一袭茜素红衣,潋滟眉目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。
我大享温柔乡齐人福,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唤我的名字,呼唤声一下催过一下的幽远,阴恻凄厉,竟像是在悲泣。
我猛然睁开眼,厢房的轩窗大敞,在濛濛雨雾中伫立着一道身影,正趴在窗外盯着我笑。雨丝飘进窗里,打在我的脸上,淅淅沥沥的雨从黑如洒墨的夜空砸下,我坐在床上,盯着窗外那道身影,心中满是惊惧。
窗外的人一动不动地望着我,黑暗里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,直吓得手脚冰凉,牙关咯咯打起颤。
惊雷乍现,将天空劈开道裂缝,窗前人的容貌赫然清楚显现。黑发绿衣,明眸皓齿,只是半边脸颊已毁,正闪动着幽深的目光望着我。
“啊——!!!!”我惊声尖叫着缩进床角,眼泪不由流了满脸。
“不语妹子好久不见,怎么看到姐姐也不打个招呼亲热亲热,倒吓成这副模样?”小谢盈着笑站在窗外,纵横交错的鞭伤使整张脸看起来无比狰狞恐怖。
我说不出话,浑身抖如筛糠,只想闭上眼再也不看她,可双眼怎么也不听使唤,直直地瞪过去。
暗夜中传来一下下牙齿打颤的声音,雨声骤急,小谢咯咯娇笑,双手伏在窗框上说道:“姐姐在下面又湿又冷,一个人孤单寂寞得很,因为惦记着最近是公子的生辰,所以特意上来看看。当年姐姐一去,妹子想必已成公子身前第一得意之人了吧?”
她满目哀怨地瞅着我,续道:“好妹子,姐姐在下面过得很清苦呢,只想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,不如……你和姐姐去吧。”
不待我说话,她突然倾身向前,半个身子已经探进窗里,伸长了手臂来够我,我猛地往床里缩,可肩膀终究还被她紧紧抓住。
她一张丑脸逐渐靠近,嘴里喷着雾气笑道:“来吧,快过来,来陪陪我……”
我掩面失声而叫,拼命挣动想要甩开她的手,可我无论如何用力,总觉得肩头的钳制没有放松,情急之下我扭头张嘴咬下去……
再睁眼,窗外天光放亮,晴空碧洗,哪里有半个人影?
我无语地盯着被晨风缓缓拂动的纱帐,近半个时辰后,长呼一口气,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。起身披衣,掀开床幔走到桌旁坐下,随手拿起早就凉透的隔夜茶水喝了口,放下茶杯时手指无意中碰到东西,一只小小的竹编蟋蟀趴在桌上。
茶杯抨然落地,碎成了几块,我看着那只蟋蟀,心里一阵苦涩。
……公子兰!
冼觞阁门外,我看着手里的酒坛,此刻坛中的碧清池水早已溶透苏合香丸,成了一整坛药水。
十八盏荷叶宫灯贴墙而立,和初见时一样,高挑的天梁上垂下无尽的珠挂花帐,廊下摆着铜鹤焚香炉,纤细的鹤喙中冉冉飘出香雾。
我踏着殿心的长毯走到阶前,朝流矽拜下身去:“天香阁花不语,拜见冼觞阁主上。”
高坐在上的流矽不知在想些什么,隔了很长时间才轻轻‘恩’了声,所幸冼觞阁里铺着厚厚的地毯,跪久了膝盖不是很疼。
“花不语,你怎么跑来我这冷僻地方了?公子兰不需要你在身边伺候吗?”流矽的声音冰冷,和那日祝寿时的温婉语调孑然相反。
“我见昨日下了整夜雨,想起冼觞阁今年的香品存得不多了,故此特来给主上请安。顺道问问主上有没有特别欢喜的香品,我回去精心调配好了给主上送来。”我看不到流矽脸上的表情,揣摩着她的口气答道。
她说了句起来吧,转头接过宫人手中的酒盏,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小银箸拨弄着。银箸碰在盏沿上的声音玎玲清脆,有些像流觞系在脚上的银铃声。
我笼在袖中的双手握成拳,咬咬牙狠心赌上一把,说道:“不语今日来,有要事回禀主上。”
“哦?”她似乎来了兴致,横我一眼,慢条斯理开口道:“你有什么要事就说吧,我听着呢。”
我捧起地上的酒坛子,举到面前:“这是前几日品酒大会之后,主上让人送来的,说是做百花香药酒,需要苏合香丸煎水。”
流矽手中的银箸‘叮’一声滑进酒盏里,她挥手摒退了身边的宫人。我凝神看着她的脸色,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她怔了下,随即点点头,眼中不乏几分赞许。
“小丫头精乖得很,我且问你,是谁告诉你准备苏合香丸煎水给我用的?”
我故作惊讶地轻呼:“怎么!?这水难道不是主上吩咐预备的?”
流矽冷了脸,说道:“自然不是!你只管告诉我那人是谁,这阁中居然出了敢假传我话的人,胆子可大得很呐!”
我立刻双膝着地跪下,用力过度磕得生疼,忍住痛,我惶恐回道:“不语一时失言,还望主上息怒,那日本来人多口杂,也许是我听错了。”
“哼!你不必包庇那人,你不说,我也有的是办法知道,到那时还要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过!”流矽伸出两根极长的指甲,从酒盏里拨出银箸,“你自己掂量吧,是得罪我划算些,还是得罪了那人!”
我叩了个头,径直起身望着流矽,她面无表情地回视着我。
我该把一切都赌在她的身上吗?或者,再观望看看呢?怕就怕,还没等我看清眼前的形势,小命早就丢了……
我将酒坛移到台阶上,恭身退回原地。
“我不敢得罪主上,还请主上明鉴。”飞快看她一眼,低下头说道,“这苏合香煎水,我已备下多日。前几天我原本打算送来,可听说里面丢了要紧东西,我就躲了。”
流矽停下手里的动作,秀眉一轩,问道:“连你也知道了?看来这宫里没人不知道我冼觞阁丢了东西啊。”
我深吸口气,一字一顿说道:“主上问的那个人,就是当日为公子献舞的流觞姐姐。”
话音落,殿中沉寂了许久,青铜鹤香炉中的烟雾袅娜升腾,渐渐飞上天梁。流矽手腕微翻,酒盏连着银箸一同掉在地上,骨碌碌滚出去几圈才停下。
“你……”她顿了下,接口说道,“你这丫头可不要信口雌黄,我怎知你不是因为嫉恨流觞在大殿之上露脸,才故意陷害于她?”
我微微一笑:“主上这么想也有道理,流觞姑娘一舞艳惊四座,不知被多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。当年连汀主上在呈恩殿上唱动天下,是否也如她这般风光呢?”
说到最后一句,我故意放缓语速,让流矽自个儿琢磨话里的暗示。流矽站起来,慢慢移到我的面前,居高临下地审视了我片刻,抬手捏住我的下颌。
“怪道那年天香阁一夜如炬,谁都没躲过去,却独独活了你。怪道连慧主上在我面前没口子地夸你聪明伶俐,原来你这丫头果然招人喜欢得很呐!”
她两根尖利的指甲顶在我的脸上,我疼得皱起眉头,勉强赔笑道:“主上谬赞了,当年天香阁不慎走水,可怜小谢姐姐没能逃出来,我心里时常想念她得紧,有时还会梦到她和我说话呢。”
“是吗?那死人和你说些什么了?是不是要你下去陪她啊?”流矽呵呵冷笑,放开了手,她的话刚好触及我早起的噩梦,我吓得一抖擞。
她转身走回座上,垂眉想了片刻,缓缓说道:“你这丫头看着老实,但我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怀疑自己宫里的人,你说是吗?”
“主上虑得极是,主上信任手下,原本是他们的福气。”我伸手入怀,再伸出时,摊开的掌心里多了枚莹润剔透的玉珏,“主上不信我也不打紧,可您总该信得过这件东西吧?”
流矽倾身向前,口气难掩急噪地喝问:“这东西你打哪儿来的!?若有半句谎话,今日休想再走出冼觞阁!!”
我将玉珏呈高,托到她的面前:“这玉珏和酒坛同时交到我的手上,今日物归原主,主上现在该知道它是怎么到我手里了吧?”
流矽看着那枚玉珏,从我手中拿起,微微颔首:“很好,我明白了,我也有一语相告,盼你好自为知。前些日子听闻有人擅自出宫,所拿正是这只令符,只是有心人报上来,却无人探察。你躲过一劫,我也躲过失玉的罪责,咱们可都是有福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