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铜滴漏滴答,光阴在水声里一点一点的悄然流逝,他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。
还是叫人找陛下回来吧……
我对他这么说,他摇头。
“我就是想看蓝色的花!”
“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蓝色的花啊!”
我喃喃,他颔首。
“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蓝色的花。”
“你知道?”
“我知道,就是因为没有,才让他去找的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
我不懂,我不懂他现在在想什么。
他微笑,说得却是无关我提问的话题。
“陛下会偷腥,他说他是为了国家。我懂他身为皇帝,必须对有些势力加以安抚,我也知道他老是怀疑自己是否正常,要证明自己还是个正常的男子。我明白,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……”
“不舒服你可以说!”
“我是个男人,要怎么说呢?我能告诉他说我不要他去找女人,因为我会嫉妒……我能告诉他我不愿意他看任何一个女子,因为我会嫉妒?娘娘,您说,我可以这么说吗?”
“为什么不能,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啊!”
我说,我这样说,他摇头。
“娘娘,陛下与臣的关系本来就不正常,象是不能曝露在阳光下,只能在阴影里开放的花朵。娘娘要臣怎么说呢?女子可以对她所爱的人吃醋,那是天经地义,我又有什么立场可以在意?必须要顾及到大局,世上的人,不是这样要求我吗?就算心里再不高兴,也只能忍,看着他高高兴兴,我也只能摆出笑脸……”
“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?”
“我累了,如果今天我真要死,那平时从他那里受的气,总是要讨点回来……现在再不解恨,也许以后就也没有机会了。我是不是很傻……”
他微笑着看我,眼角里有泪光浮动。
你喜欢他吗?
我问。
“比喜欢更喜欢,可是这句话永远也不能说。”
谢默叹息对我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得来太轻易的东西,损毁得也快。那些永远什么的承诺,都会骗人呐……如果他能够把我放在心上,我也要守护好这份感情……如果他以为他不曾了解完全的我,那他会不会一直都把我放在心上。臣也会嫉妒啊,娘娘认为我不会嫉妒你吗?看来臣伪装的功夫很好呢!”
他的表情略微带着点得意,而他的眼神焦距渐渐模糊了。
“如果当初朝廷没有下旨要求家里送嫡子上京应考,如果当时我不听舅舅的话直接走,如果我能按自己的意志辞官,如果我能有选择的余地,如果我们未曾相识,会不会更好些呢?”
他微弱的声音渐渐低了。
我突然一阵心酸。
为什么这个男人要让我知道,他其实比我还可怜。
为什么他只能苦苦的压抑自己,为什么他一直都要忍耐,为什么他要活的这样辛苦……
我突然,不想他死。
“你不要睡……”
我拼命摇晃着他。
“你不要死,不要死,不要睡过去……睡了也许就再也不会醒了,你甘心吗?”
“……那就和臣多说说话吧……以前总是听别人说话,现在换娘娘听臣说话好了。话讲得多了,也许就不会想睡了。”
他挤出一个笑容,惨白的脸色让我不忍目睹。
“你说,你说什么我都听……”
其实我已经笑不出来了,可是我还是努力的笑着。
“臣记得初见娘娘,娘娘年纪还很轻,那个时候娘娘瞪着臣上下打量……”
我惊讶的看着他。
“你,恢复记忆了。”
“是啊,那个时候陛下为了臣的事情在发愁,臣又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。就叫首谦敲臣的头,没想到真的恢复了记忆呢……”
他慢慢的说着,象是想起了什么,神情柔和。
而后他沉默,我正想继续让他说。
这个时候门开了。
陛下气喘嘘嘘的跑了进来,他怀里抱着一堆的白花,我不知道为什么,陛下的神色会这样的难过。
“朕找不到蓝色的花。”
陛下的声音低低的,象是一个认错的孩子。
“娘娘拿盆水过来好吗……”
谢默看着我,吃力的说,我依言行事。
他示意陛下拿了朵白花丢进水了,在银亮圆月的映照下,水中的花朵象是蓝色的。
“看,这不就成蓝色的花吗?”
他看着浮在水上的花朵,满足的微笑。
“这些年,多劳陛下费心了,谢默感激。娘娘是好人,以后陛下要待娘娘好些,你答应我可好!”
谢默的声音越来越小,而他的额头热度越来越高。
我不知道一个男人也能笑得这样好看。
陛下没言语,只是紧紧拥着他,无声无息的紧紧拥着,好像怕不这么抱着,下刻他怀中的人便不在了。
我不知道我与谢默,究竟谁比谁可怜……
那时我哭了。
不知为何,我哭了。
第17章
17
此事结局出人意料。
谢默终究还是得救了。
他流落民间那几年认识的朋友之中,有一位医者。
医者年纪与谢默相仿,他说他能救深度昏迷中的人。
神医解去了毒,飘然而来,又飘然而去,他并没有等谢默从昏迷中醒来,也没有留下他的名字。
陛下问他为什么这么快便急着要走。
“朋友贵在知心,见或不见,又有什么分别?”
临行前他如此说道,面上带着一丝微笑与怀念。
我问这位神医谢默身中何毒,却没想到谢默毒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“勾魂”,却来自“夺魄”。
“勾魂”、“夺魄”犹如双生之子,成分相近,却因为分量不同而有两样的药性。
“勾魂”药性缓,于无声无息间夺走性命。
“夺魄”药性烈,一夜便可置人于死地。
兄长给我的毒药是“勾魂”,他给令儿的却是“夺魄”。
而我想象不到的是,我的儿子带着下了药的点心在我之前探望,说是希望与他的老师一笑泯恩仇,谢默不疑有他,却因此中毒。
纵然我怎么想阻止,竟还是,躲不了。
令儿,笨儿子做事难道从来不曾考虑过后果吗?
我浑身发凉,他以为他这样大摇大摆,就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名?还是以为陛下会纵容他这样的行径?
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我的儿子?
可是我还是得尽一切的努力去救他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……
我在他身上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,不能让令儿一次的过错便倾于一旦,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孩子。
我要救我的令儿。
于是我对陛下说下毒的人是我。
却没有人相信我。
“皇后性情贤淑,怎会做这样的事?莫说笑了。”
陛下不信我。
“这都是臣一手策划,与皇后无关。”
兄长在陛下面前叩头认罪,我依然是众人眼中无辜的皇后。
没有人知道我也曾下了杀机。
没有人。
而我的儿子被他的父亲软禁在宫中不见天日,我不知道陛下究竟想怎么对付他的儿子……
我去见令儿,他匍匐在我脚下企求我的原谅。
我从来没有这样哀伤,也从未这么的恨铁不成钢,我怨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便毁了他的一生。
可是那个时候我更怨我自己,如果我告诉了令儿,他的老师曾经救过他,如果我让令儿亲近那个和善的男子,那令儿是不是不会这样的敌视他……
是不是今天的一切,便不会发生?
我想救我的孩子。
可我无能为力。
即使即使我哭求陛下,我抛弃了自尊前去恳求尚在病榻之上的谢默,也无法可想。
谢默已起复为中书令,又是那位天下闻名的谢相。
他为难的看看我,想了又想,才回我说。
“对不起,臣不能。”
“为什么,你也是令儿的老师?”
我闭了闭了眼,又看他。
“因为太子已经不适合这个位子了。”
“只是因为他下毒害你?”
我愤愤不平。
“难道臣的命便不能算是命。人命重于天,如今太子殿下可以草菅臣的命,他日太子登位,又会怎么对待天下臣民?臣为朝廷考虑,不能答应皇后为太子求情……”
谢默的眼神异常严肃,我无言以对。
他有他身为朝廷重臣的立场,这我知道。
可我不能不恨他,为了我可怜的儿子,我不能不恨。
他也不愿意伸出援手,天底下已经无人能帮得了我的忙……
我等来的消息不出我所料。
我的儿子被废去了太子之位,而我也被废去了皇后的尊位。
我身边的宫人说谢默和陛下大吵了一架,说不能废去我的皇后之位。
而陛下却不管他的想法一意孤行。
“娘娘,陛下薄情……”
宫人们叹气,为我抱不平。
只有我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无辜,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?
我的儿子被废了,我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。
收缴后印,脱去凤冠那日,陛下亲自前来宣旨。
“朕知道你很不平。”
“臣妾无不平。”
我很平静,或许对这个男人失望已经太多次,我对他的伤害,也已经麻木了。
“朕废你,不是你的过错,而是不能让你对废太子之事有所作为。”
“臣妾不会这么做!”
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的自尊,如今我还能怎么办,这男人也太高估我了。
他笑笑。
“也许不会,也许会,朕不能留下威胁。”
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,独孤炫果然天生便是当帝王的材料,做事果断如疾风迅雷,毫不留情也不会心软。
我冷笑,一点也不意外。
“假如今日犯事的人是谢默,陛下又当如何?”
“他不会做这样的事!”
斩钉截铁的回话,我彻底心死。
令儿与我都被幽禁于瑶光阁,那个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。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地方竟然大肆整修了一番,不止布置一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