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诗志摩:今晨匆匆草了一封信,已付邮了。午餐时把《诗刊》细读,觉得前信所说"《诗刊》作者心灵生活太不丰富"一语还太笼统。现在再申说几句。我以为诗底欣赏可以分作几个阶段。一首好的待最低限度要令我们感到作者底匠心,令我们惊佩他底艺术手腕。再上去便要令我们感到这首诗有存在底必要,是有需要而作的,无论是外界底压迫或激发,或是内心生活底成熟与充溢,换句话说,就是令我们感到它底生命。再上去便是令我们感到它底生命而忘记了--我们可以说埋没了--作者底匠心。如果拿花作比,第一种可以说是纸花;第二种是瓶花,是从作者心灵底树上折下来的;第三种却是一株元气浑全的生花,所谓"出水芙蓉",我们只看见它底枝叶在风中招展,它底颜色在太阳中辉耀,而看不出栽者底心机与手迹。这是艺术底最高境界,也是一切第-流的诗所必达的,无论它长如屈子底《离骚》,欧阳修底《秋声赋》,但丁底《神曲》,曹雪芹底《红楼梦》,哥德底《浮士德》,嚣俄底《山妖》(Satyre)或梵乐希底《海墓》与《年轻的命运女神》;或短如陶谢底五古,李白杜甫底歌行,李后主底词,哥德,雪莱,魏尔仑底短歌……因为在《浮士德》里,我们也许可以感到作者着力的追寻,然而它所载的正是一颗永久追寻灵魂底丰富生命;在《年轻的命运女神》里,我们也许可以感到意境与表现底挣扎,然而它所写的正是一个深沉的--超乎文字以上的--智慧(intelligence)在挣扎着求具体的表现。至于陶渊明底"结庐在人境",李白底《日出入行》,"长安一片月 ",李后主的"帘外雨孱孱""春花秋月何时了",哥德底《流浪者之夜歌》,《弹竖琴者之歌》,雪莱底O world! O life! O time